●屋楼瀛山居士
陈鹏飞,字少南,号鸣翔,生于宋元丰戊午年正月十五,卒于绍兴癸酉年正月二十二日。陈鹏飞祖籍磐安甘溪。祖玑黄巢乱迁永嘉。靖康亂,隱永邑瀛山(白瀛山),自爲布衣,逐占籍焉是为屋楼陈氏始迁之祖,陈少南两举于乡俱第一,登绍兴壬戌进士,授郢县主薄,移浙西安抚司属官用,召为太学博士,改秩兼崇正殿说书,迁礼部尚书郎兼资政堂赞读又兼右皇朝。
细数陈少南之一生,学术成名于诗经注解,与苏东坡、张子韶合称“南宋注经三杰”;人品立世于大胆直言,不畏奸权。留于后人的,是他刚直不阿的品质和严谨治学的态度,以及他开办学之风、弘扬文化的重要影响。
注经解诗列三杰
据《陈博士行状》载,陈少南“幼孤志学问。性简言重,行有则,动有法。其经不为章句新说,风俗之际必本人论证,反复详至而趋于深厚。有《陈鹏飞书解三十卷》、《罗浮集十卷》、《管见集十卷》、《陈少南诗解二十卷》刊行于世。”
注解诗经,难在还为原句,通其文义。添不紧要字倒不妨,添重字不得。宋朝著名理学家朱熹著《朱子语类·读书法》,对陈少南注经解经推崇备至。“今之谈经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浅也,而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远;本明也,而必使至于晦,此今日谈经之大患也。盖卿后世之解经者有三:(一)儒者之经;(二)文人之经,东坡陈少南辈是也;(三)禅者之经,张子韶辈是也。”
观览陈少南之注经、解诗,大致可划分为以下三类。
一是考证出处。如在注解《诗物性门类》八卷时,陈少南曰:“不著名氏,多取《说文》,今考之,盖“陆农师”所作《埤雅》也。”在注解《诗风雅颂》四卷《序》一卷时,陈少南曰:“晦庵所录,以为《序》出后,不当引冠篇首,故别录为一卷”。在注解《诗古音辨》二卷时,陈少南曰:“从政郎信安郑犀撰”。注解白石《诗传》二十卷时,陈少南曰:“宗正少卿乐清钱文子撰,所居白石岩,因以为号”。
二是辨析文字。在注解《毛诗补音》十卷时,陈少南曰:“其说以为《诗》韵无不叶者,‘庆’之为‘羌’,‘马’之为‘姥’之类。《诗》音旧有九家,唐陆德明始定为《释文》。《燕燕》以‘南’韵‘心’,沈重读‘南’作‘尼心切’,德明则谓古人韵缓,不烦改字。今之所作,大略仿此。其援据精博,信而有证┄┄其后,读《楚辞·天问》,问吴氏叶韵何据?曰他皆有据。泉州有其书,每一字引十余证,少者亦两三证。他说元初更多,后来删去,姑存此耳。然犹有未尽。”
三是加注己见。如,在注解《诗学名物解》二十卷时,陈少南曰:“多用《字说》,其目自《释天》至《释杂》,凡十类,大略如《尔雅》,而琐碎穿凿,于经无补也”。又如:在注解《诗传》、《辩妄》等二十六卷时,陈少南曰:“辩妄者,专指毛、郑之妄。谓《小序》非子夏所作,可也;尽削去之,而以己意为之序,可乎?樵之学虽自成一家,而其师心自是,殆孔子所谓不知而作者也。”┄┄
在陈少南的传世著述中,以《陈少南诗解二十卷》影响最广。尤其是陈少南关于“不解《殷》、《鲁》二‘颂’,以为《商颂》当阙,而《鲁颂》可废”的注解,在当时和后代所引起的学术争论最多。
朱熹《朱子语类·为政篇》中“诗三百篇”对此论述:“问,何为思无邪?曰,人言夫子删诗,看来只是采得许多诗,夫子不曾删去,往往只是刊定而已。圣人当来刊定,好底诗,便要吟咏,兴发人之善心;不好底诗,便要起人羞恶之心,皆要人思无邪。所以思无邪是《鲁颂》中一语,圣人却言三百篇诗惟《鲁颂》中一言足以尽之。问,所谓其言微婉,各因一事而发?曰,一事,如淫奔之诗,只刺淫奔之事;如暴虐之诗,只刺暴虐之事。思无邪,却凡事无所不包也。又曰,陈少南要废《鲁颂》,忒煞轻率。它作序,却引思无邪之说。若废了鲁颂,却没这一句。”
清代著名诗人袁枚所著《随园诗话》,也对陈少南的这个注解专门发表评论:“《三百篇》者,鲁国方策旧存之诗,圣人正之,使《雅》、《颂》各得其所而已,非删之也。后儒王鲁斋欲删《国风》淫词五十章,陈少南欲删《鲁颂》,何迂妄乃尔! ”
由上可见,姑且不论学术争鸣之对错,单就陈少南在注经解诗学术的研究而言,其观点不拘泥于传统经典,在推陈出新是非常大胆的。
讥讽秦桧遭谪贬
陈少南为官不久,受到朝廷重用,被召为太学博士,兼崇正殿说书,后任礼部尚书郎,兼资政堂赞读和右皇朝。陈少南身居“高庙”,做“朝官”、为“皇师”,赤胆忠心,忠诚国家;为人处事坦坦荡荡,不畏奸权,大胆直言。据明嘉靖《惠州府志》,“陈少南因崇政殿说书,忤秦桧,谪居惠州。”
这,还得从宋朝的朝廷纷乱说起。
公元1125年,宋朝的第八个皇帝徽宗赵佶,在金人进逼汴京(开封)之际,仓皇传位于皇太子赵桓。翌年改元靖康,徽宗南奔,赵桓成为宋钦宗。1126年(靖康元年),宋钦宗搜刮金银贡献于金军,承认割让北方太原等三镇,敌方后撤。京师解严,太上皇宋徽宗回到汴京开封。正在宋朝“和、战”未决之际,金人卷土重来,掳获宋徽宗、宋钦宗、后妃、皇子、公主及秦桧等三千多人北去。此后徽、钦二宗先后死于五国城。在这纷乱期间,徽宗之子、钦宗之弟──康王赵构举兵脱逃,在南京称帝,是为南宋的高宗。他即位未久,也被金人追逐。后来总算定都(只称“行在”)于临安(今杭州)。此时,秦桧已逃回临安,被高宗封为宰相,权倾朝野。秦桧极力主张宋高宗与金国议和,建议朝廷忍辱负重,向金国俯首称臣,维持现有河山。对朝廷内的主战者,秦桧视之为眼中钉、骨中刺,想方设法陷害忠良,逐一谪贬流放。一时之间,朝廷之内,“和、战”成为最敏感的话题,文武百官无不人人自危。
适逢徽宗梓棺及被俘之皇太母将从金国还朝。朝廷准备隆重举行典礼迎接。由于“太母还朝”为吉事,“徽宗梓棺还朝”为讣闻。如着吉服迎接,意味着朝廷将与金国议和,放弃被占的半壁河山;如着凶服迎接,就表示朝廷不忘靖康之耻,决意与金国血战到底,收复失地。孰是孰非,成为朝野之间,众人关注的重大时事。
一天,陈少南在“崇政殿”的经筵上,按例讲解诗经。正在给高宗及群臣讲到“天王来归,惠公仲子之瑁”时,宋高宗忽然发问, “母以子贵何如?”高宗之意,在于如何迎接太母。陈少南引经据典,从容以对“公羊之说”,讲公羊也论嫡、妾之分,“母以子贵”之说为非是,只有一嫡。陈少南直抒己见,否定了“母以子贵” 的说法,暗指朝廷应以凶服迎太母。秦桧向来卑躬屈膝,主张与金国议和,本欲借太母还朝之机,以吉服迎,促成议和,闻言,大怒。陈少南不惧奸相,继续慷慨激言,劝谏秦桧,“荆柯为都以控接北郊祀坛,都驿亭劳贵甚矣,是不鄙矣,吴越而忘仇耻之辱也┄┄” 其它文武官员也纷纷赞同陈少南之说,谓须先以凶服迎梓宫归,惹得秦桧怒火中烧,怀恨在心。
后来,宋高宗反复权衡,还是着吉服去迎接。但陈少南在崇政殿的说书,让秦桧恼羞成怒。加之担心陈少南等人讥议“慈宁典礼”,不久,秦桧以“侍御史汪勃言□□道观寻”为借口,把陈少南除名,谪贬广东东路惠州为官吏。当时,身处高官的张、宋二卿,愤慨朝廷软弱无能、听凭奸臣当道,也罢官随陈少南而去。公元1141年,金宋达成和议,宋高宗赵构向金主称臣,每纳岁币银绢各二十万,又认定淮河为界,南宋勉强维持了半壁江山。
公道出在人心,历史自有公论。
《朱子语类》第一百三十一卷记载: “陈少南,永嘉前辈向虽不识之,看他举动煞好,虽是有些疏,却无而今许多纤曲。到在讲筵议论,实有正直气象。”
宋朝亡国后,元朝的董鼎观看了陈少南《绍兴十三年所序》,感慨道:“文侯之命,其言骊山之祸。申侯启之,平王感申侯之立,己而不知其德之不足以偿怒。郑恒公友死于难而复娶于申,君臣如此而望其振国耻,难矣。呜呼!其得罪于桧者岂一端而已哉。”
辞官授学开儒风
陈少南被贬广东惠州(今广东罗浮以东沿海地区)后,于舍人巷面湖而筑室以居。陈少南感慨时事,无意官场,倾心注经,游戏翰墨。在惠州作了不少诗词,人得尺牍皆珍藏之。如,“幕下谁人识杲之,微闻赞画向莲池。登楼不恨乡关远,拄笏只言山色奇。直道自能消鬼魅,高人何处不轩羲。它年坐上话铜狄,可是蓬莱清浅时。”“阑干一幅鹅溪绢,中有五箴排小篆。古字今文认未了,火剂针铓俱瞑眩。平生卷轴有膏肓,首尾年来逾错乱。剩储药物走医门,掉头呕冷不下咽。一落泥头千丈强,谢君欲拯非手援。银钩小变科斗文,挂我床头星斗烂。退之处士阳冰手,驱逐羽气车轮转。光芒照耀肝胆醒,两眼频看泪如霰。门前恶草锄又生,我病七年行复玩。会须着意课儿童,日日床头诵千遍。”┄┄
到惠州不久,陈少南就辞官。绍兴癸酉年正月二十二日,陈少南患瘴疾去世。墓在磐安县深泽乡屋楼村口银川山,宋叶适撰《礼部尚书郎陈鹏飞墓志铭》。
参考文献:《宋史文艺志》、《朱子语类》、《国史经籍志》、明嘉靖《浙江通志》、明嘉靖《惠州府志》、《玉海文献通考》、《四库全书》《屋楼陈氏宗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