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上海虹桥机场。纯子握着两张飞往云南丽江的机票等着男友肖牧,可是肖牧却莫名地销声匿迹。纯子和肖牧大学刚毕业,纯子还没有点击社会工作的页面,爱情就自动屏蔽。她恹恹地登上了飞机,来到了丽江。
丽江古城酒吧一条街。街畔,玉水河,纤桥,垂柳,黑木门窗……总能嵌入你的心底,成为那个过去故事的场景。每到傍晚,纯子总走进那个月亮岛酒吧,她要了杯花茶,临河坐在吧角那个固定的位置。这是她来丽江的第三个黄昏。
酒吧低矮的舞台上,歌手子墨弹着吉他唱着情歌,歌声烟熏味儿。“天黑得比谁都要沉默,难过的落下只有痛的雨,你的爱出卖着我的泪,灼热刺伤我的自以为……”纯子折返在自己的故事里,眼潮潮的。
“小妹,你能陪我唱一首歌吗?”子墨走到纯子的面前,“或者,我能陪你喝一杯吗?”
“哦,谢谢你的歌,因为你的歌唱到我心里去了······”纯子脸色素白,如一株雨后的白荷。子墨注意着纯子已有三天,她俊眼修眉,但气色不好,她层层叠叠的表情后面不知覆盖着怎样的忧伤,子墨的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疼惜。他在她对面入座,并递给她一杯碧潭飘雪茶。
“快乐是对自己最大的奖赏,如果快乐不起来至少要保持平静。”子墨说,“能听听我的故事吗?”
子墨是个稳重的男人,可是面对着这个“小面人”,他却不由自主地说起了自己的过去。五年前,这个毕业于复旦大学的才子因为酷爱音乐,放弃了优越的工作,到丽江酒吧成了一名驻唱歌手。他把自己的生活经历,做歌手的苦乐一页一页翻阅给纯子。
“咱没说上话之前,我是陌生人,是一本复杂的五线谱,我把自己透视给你,就成了简谱了。在适当的时候,把自己化繁为简,亮出真诚,就能交到更多的朋友,一旦有了困难或许有更多的出口。”子墨说,“我把自己从陌生焖成了半生不熟,你呢,有点焖熟了吧?该笑一个哦······”
纯子扑哧笑了起来······子墨的一杯茶,孵得纯子的心软和起来。
午夜,子墨和纯子互留了电话号码。
(二)
第四天早晨,子墨打通了纯子的电话,当了她的导游。他陪着她,脚步履过东巴谷、云杉坪、白水河……到了茶马古道,纯子邀请子墨骑马。他们俩同坐在一匹白驹马上,一扬鞭,马儿奔跑起来。随着一阵马声的嘶鸣嘹高,白驹马撒野狂奔起来,纯子顿时昏厥了过去。子墨一把抱住纯子,拉缰止步,打的直冲进医院急诊室。
纯子从医院病床上醒来,手背上粘着胶布,似乎刚输液过,她满脑子的疑问。她从病床上起来,走出急诊室往走廊一端的洗手间洗手去。走过四五间病房是医生办公室,往里一瞥,看见了子墨,纯子闪在门外止住了脚步。
“张医生,她还有救吗?”
“她得的是白血病,我们这儿不是治这种病的专科医院,建议你带她到大城市专科医院治疗。”张医生说,“治疗是否有效,要看病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机能,我也说不上来。”
“张医生,请帮帮忙,把纯子的化验单改一下,改成贫血症好吗?”子墨哽咽着。
“这……”
“我会想方设法联系上她的父母的,医生,我求你了,一个花季女孩哪能承受得起这份残忍啊······”子墨跪在了医生面前。
原来是这样,感动、恐惧和酸心蚀骨的凉漫遍了全身,纯子挪移着身子回到急诊室。怪不得那次肖牧陪她上医院看牙龈出血,他帮她取了验血单子,含糊报了平安,回校后就开始疏远她。很多爱情都是薪薪相吸而不是惺惺相惜,谁还会赴汤蹈火,何况纯子是一锅清汤,没工作,没房、没钱,更没健康。
呵,这就是人性,纯子决绝地给过往划上了句号。子墨的善良在纯子的心里盖了一个厚厚的戳。
第五天早晨,纯子踏上返程准备回上海。子墨送纯子到机场,安检口,子墨掏出一个粉红的礼盒送给纯子。
“在医院里,我都听到了——谢谢你。”纯子的声音有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纯子,你要振作起来,回到上海好好治病。”子墨的声音软软的,“如果身体可以,下个月,你一定要来这里。”
纯子登上飞机,打开子墨送的礼盒,是一张五万元钱的存折。子墨在信笺上写着:“纯子,我是一个没有名气的歌手,我要表达一种东西,肯定更多的是用歌声,而不能用现代人最为在意的方式——金钱。对不起,我目前只能帮助你这么多。上帝安排我们在这里相遇,我在丽江等你······”
(三)
纯子返回上海,和老家的父母联系上,父母竭尽所能为纯子治病,病情趋于稳定。一月后,纯子重新坐飞机来到丽江。机场口,子墨迎接纯子,的士载着他俩来到出租屋。
纯子一样一样地做着浙江家乡的小吃烹饪着三餐。虽然体弱,她撑着身体把他的家理得格外齐整。子墨深夜回家,总有一份香糯的果子等着他。馅儿有时是芝麻,或者豆沙,还有肉葱、鲜虾,果子的面儿上总是描着这几个字——我在丽江等你,一个果子一个字。月光下,子墨拥着纯子唱着歌,一首接着一首地唱着,他们的心都被月光淋湿了。
那个夜晚,子墨带着纯子来到月亮岛。纯子坐在台边看着台上的子墨,子墨歌喉湿润。酒吧里,灯光摇曳,上演着众人五彩斑斓的情绪。22点,是鸡尾酒拍卖时间。此时,老板端着一杯纯蓝色鸡尾酒来到了台上,端酒的不是服务生,大家一脸诧异。
“这杯鸡尾酒没有形容词,只与纯纯的爱情有关。这杯鸡尾酒不需要以拍卖的形式见证价值,因为爱情是无价的!一杯没有形容词的酒理应赠给一个不需要形容词的男人,他是谁呢?是子墨!一个善良无私的男人!纯子请你和子墨干了这杯酒,祝福你们伟大的爱情!”
酒吧里各种交织的声音惊天动地着。子墨凝视着这杯“纯之恋”,那蓝如纯子的眼眸,一汪清澈。纯子和子墨喝着这杯酒,珠泪滚滚。原来纯子找到酒吧的老板,叙说着自己的故事,恳请老板让她调一次鸡尾酒,老板深受感动,所以破了这个例,并答应保密她的病情。
午夜回到家,子墨轻轻地抱起她,迅速关上门,身后那一小片城市,那一片被门框切割过的马路和高楼,还有急促的时间被推到门外。他的吻像一张棉柔的膏药对着她的心妥帖上去,那种暖意瞬间弥漫开来,一呼一吸间的愉悦如此迷醉。
子墨拿出一只祖传翡翠手镯环在纯子的手上。
“做我的爱人吧?如果治病的钱不够,就把这只镯子卖了,它是我家的传家宝,应该比较值钱。”子墨在她的耳边呢喃。
“爱人?你知道这岗位的职责吗?疾病、磨难、恐惧,或许这是一份无望的担待……如果是换成别人,爱人们的主题是奔向花好月圆的。子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
“现在,很多的爱情都是超级近视眼,只看到对方眼前的虫子身份,谁也等不到他或她破茧成蝶的那一天。虽然我目前也是个破歌手,可我们都要有足够的耐心眺望理想。”他答,“纯子漂亮,坚强,本是优品。身体上的零件谁都会有磨损的时候,认真修理,都会好的。等你好了,你就发爱人的聘书给我,好吗?”
“好,我答应你,我会努力地活着。子墨,听我讲一个故事吧。宋朝时,苏东坡因为‘乌台诗案’,诸多亲朋好友受到牵连,遭到罢黜或贬谪。内中大名士王旦之孙王巩被贬宾州(今广西境内)五年,岭南本是蛮荒之地,穷山恶水。一次,老友彼此相见,感慨万千啊。
席间,苏轼问王巩的歌姬宇文柔奴:‘广南风土,应是不好?’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柔奴淡然。
是啊,在柔奴心中,起落浩劫,风雨沧桑,锻造成的一个词是安然,因为王巩是她真正的故乡。而你,子墨,你是我的故乡啊……”纯子泪水肆流。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你好好的,便是我的故乡。纯子,我在丽江等你。”子墨一点一点吻干纯子脸上的泪水。
(四)
六周后,纯子返回上海。
从此,杳无音信。子墨每天打着纯子的电话,总是那个声音——该用户已停机。他多次赶到上海到纯子的学校还有相关医院去找她,可是没有消息。
子墨逡巡在丽江古城,穿梭在人流里,他看见相似的背影,总会失神地叫着“纯子······”
他走进东巴谷,他记得,那日他挎着个相机不断拍照。纯子抢过他身上的背包,夺过他手上的矿泉水走了全程,她舍不得让他多一点负荷,哪怕是一瓶水的重量……
在玉龙雪山上的云杉坪,这里的游道不宽,只能容两辆游览车插身而过。他深深记得,当他们的游览车顺路坡而下,游客们对着迎面而上的游览车一起大喊“嘿”时,子墨却喊着“纯子,我爱你!”他的喊声被大伙儿的祝福声拱得高高的,她的心里悠扬着,她说,希望车儿永远这样慢慢地走着,没有尽头……
他来到白水河,面对湛蓝的河水,昨日清晰重现。他曾说,这水多蓝,若鸡尾酒调成这样,是多么馋心醉眼。于是就有了酒吧里她的那杯“纯之恋”……
这山、这水、这古街都刻录着纯子的声音、笑靥……他的脚步一遍一遍地反复在他俩到过的地方。思念、忧虑在心底积聚、升腾,漫过喉管,喷涌而出是苍凉的呐喊:我在丽江等你,那声音如藤枝枝蔓蔓顺着乐谱攀爬、翻腾、在吉他声中呼啸。子墨每晚在酒吧演出的曲目总有这首自编自弹的歌曲《我在丽江等你》,子墨终于一唱成名,这首歌成为丽江市旅游形象歌曲,子墨渐而成为影视歌全方位发展的红艺人。他辗转于全国各地演出,可是一有空暇总是据守在月亮岛酒吧,他在等她。
一年多后,子墨接到了纯子的电话,她告诉他,将有几个朋友来丽江游玩,希望子墨好好接待他们,说完迅速切断联系。两周后,纯子的朋友们来到了月亮岛,子墨焦灼地追问着纯子的消息,朋友们闪烁其词,只说去看看纯子,并告诉了子墨纯子老家的地址。
子墨火速赶到纯子的老家。纯子的父母交给子墨一封信。
子墨打开纯子的信。
“子墨,对不起!我在你的生命里注定只能是一小段,无法走进你生活的长篇里。是啊,多少人爱你青春明媚的容颜。爱你风卷残荷的,这样的人,一辈子一个足够!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怀揣着那个隆重、奢侈的词语——健康,来爱你!给你发那张爱人的聘书。我听到了你的歌《我在丽江等你》,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谢谢你陪我这么久……忘了我吧,找个好女子过温暖的日子。祝福你!”
“我们变卖了房子给囡儿治病,可是,她依然走了……她嘱咐我们把这本五万元钱的存折和这只镯子还给你……囡儿一遍一遍说着你的好……可是她不想连累你……临终前还叫着你的名字……囡儿是笑着离开的……”纯子的父母老泪纵横。
“纯子她在哪儿?”子墨哽咽着。
子墨只接过玉镯子,纯子的父母带着他来到纯子的卧室,那里陈放着纯子的骨灰盒。子墨把玉镯子轻轻地放到骨灰盒里。他一把抱起“她”,撕心裂肺地对着“她”唱着《我在丽江等你》——
穿过那条街能否遇见你
想想该有多么惊喜
你是否记得我的样子
张开双臂投进我怀里
每天我走过熙攘的人群
可是没有你的消息
只有那雪山只有那白云
伴随远去的流水
我在丽江等你
我在丽江等你
你可曾听见你能否感应
这思念的白天和黑夜
我在丽江等你
我在丽江等你
只要能与你一起分享这美丽
我不怕风和雨
……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就在你怀里,而我却不能爱你。
后记:在丽江旅游的大巴上听导游述说了这个真实的爱情故事,我们的心被故事稀释得很软很薄。谢谢导游给我故事的酵母,我才得以用文字发酵成一篇小说。经历了或者正在经历爱情的你,不妨上百度听听这首歌《我在丽江等你》。爱,是一簇多么鲜嫩的情感!永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