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浦江郑义门后,我为郑氏一门孝义治家所感,回来又查阅了相关史料,更为详细地了解了郑义门历史。
原来,早在北宋崇和元年,郑氏家族便开始合族同居,历十五世,共三百四十余年,且郑氏子弟一百七十三人出仕无人贪墨,屡受朝廷旌表,更有明太祖朱元璋亲赐的“江南第一家”之名。反观当今社会,政府官员贪腐之事时常能见诸于报端。在机关单位纷纷加强廉政教育的同时,我们更应该思考的是:为何如今加大了反腐力度,腐败现象依然屡禁不止,而九百年前的郑义门却能做到无一人贪腐?
深究起来,这不是廉政教育问题,而是当前社会意识形态上的问题。政府官员也是人,自然有自己社会关系网,行为方式难免受到亲朋好友的影响,自我评价也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各种社会舆论。当拉关系、走后门流行成风,官员们面对各种社会关系的抗压能力就倍受考验;而在当今,收入低也意味着个人社会形象、地位的一落千丈。很多官员就是因为无法扛住多方压力,才伸出了贪腐之手。因此,要根治腐败,就必须改变当前功利浮躁的社会风气。而要改变这一社会风气,就应从我们自身做起,从每个家庭做起。
《礼记》有云:“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郑义门之所以能流芳百世,说到底就是治家有方。然而,郑义门与现在普通意义上的家庭不同,也不是古代一般意义上的宗族,不由血缘相连、居所相近的诸多小家庭组成,且家庭收入一律“归公”,十五世合族同居,鼎盛时有子弟三千余人。因此,郑义门不仅是一个“同居共财”的巨大家庭,更是一个小社会。这种大家庭其实并不容易长久维持,容易因为族人私蓄财产激发矛盾,进而引起家庭解体,而郑义门却能严格规范族人的行为,同居十五世,确不负“江南第一家”之名。仔细分析其治家之法,有以下三点值得我们学习借鉴:
首先是“家长”的言传身教。郑义门以孝义治家,且家中事务皆由家长主持大局,家长这一角色在家族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郑氏家长先有同居创始祖郑绮,孝感动天,有孝感泉,临终时仍令子孙遵守同居遗训;后有五世祖郑德璋,创东明精舍,聘名师,开家族办学先河。所谓“上行下效”,家长的生活、思维、处世方式,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族人,使之辨善恶,明利害,规范生活习惯,确立高尚人格,形成牢固的孝义观念,巩固家族内部团结。
这让我想到一句话:真正的教育,从来不是点石成金、立地成佛的技巧,而是一段春风化雨、自然无为的过程。我们在高喊反腐的同时,不妨先审视自身,转变不良生活方式,建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进而影响身边的人,改变功利的社会风气,破除滋养贪腐的温床。
其次是完备的“家庭规范”。《郑氏规范》一百六十八条,内容涉及生活各个方面,大到祭祀流程,小到作息时间,皆有据可循,并有专门针对出仕子弟的规定:“既仕,须奉公勤政,毋踏贪渎……有以脏墨闻者,生则于《谱图》上削去其名,死则不许入祠堂。”此外,家中事务虽由家长主持,却还设有辅佐家长的典事、执行家规的监事、负责外联的通掌门户者、管账的主记等职。张居正曾言:“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而郑义门不仅将权力关进了制度的笼子,还实行分权管理,严格内部监督,自然人人信服,是以孝义传家几百年。
《郑氏规范》最初并不是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样子,直到六世祖郑文嗣将郑氏一族的家规编成《家范》,才成了元武宗时士人赖以制定家规的范本,后来又几经修改,才有了现在的一百六十八条。可见,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不管是规章制度的制定,还是社会风气的形成,往往要经过从实践到认识,再从认识到实践的多次反复,这也恰好符合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与人为善”。《周易》有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郑义门以孝义治家,“孝”字在前,“义”随其后。五世祖郑德璋就是个豪侠式的人物,不好文墨,精通武艺,却弃武重文,创东明精舍,且为人好打抱不平。宋度宗末年,因官府苛政,地方有人起兵造反,郑德璋设计诱擒其首领,扭送官府,又修建石墙以自守,被征为青田县尉,却拒绝赴任;后遇灾荒,又开仓赈饥,救了许多人,在地方上颇有威望。所谓“德不孤,必有邻”,正是郑德璋侠义使得郑氏一族兴旺了起来。
而这个“义”字,不是江湖义气,而是国家大义,对百姓的情义。《郑氏规范》第八十七条:“子孙倘有出仕者,当蚤夜切切以报国为务。抚恤下民,实如慈母之保赤子;有申理者,哀矜恳恻,务得其情,毋行苛虐。又不可一毫妄取于民。”从字里行间,我们就能体会到郑氏先祖的报国之意、爱民之心,且言辞恳切地再三叮嘱,唯恐后世子孙守家规,将“与人为善”这一信条作了完美诠释。
家治,何愁天下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