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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福
www.panews.cn 磐安新闻网 来源: 磐安新闻网  2013-12-23 10:11

  年近古稀的天福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已七天七夜了。

  而秋意渐浓的日子里,大山中的稻谷早已四处飘香。

  稻谷的浓香飘满了荷花塘村,这个浙江中部的村落,高高的群山环绕着四周,宛若一个仰天的盆子,只要堵上南北的二个口子,就像一只完整的盆子。因为荷花塘村只有两个出口可以通往山外的世界,两个路口都是高山中的夹缝,弯延曲折的路就像正在爬行中的蚯蚓――细而长、曲折而蜿蜒。一方又长又宽的荷花塘就是这盆子的中心,三十多亩的水面在秋风的吹拂下,碧波荡漾。围着水塘,层层叠叠的四周大都是明清以来的木结构的砖瓦房子,有少部分的木结构房子是明未清初的,有一部分是民国的。房子结构是四合院式的,有九间、十一间组合而成的,也有十三间、十七间组合的,因而老人们在找人时都会说,在十三间打牌呢,在十七间下象棋,等等;不过四合院并非四面都是房子,而是三面房,一面围,墙这面是正大门,有朝西、朝北,就没朝南、朝东的,这与北京的四合院不同;正门可进板凳龙,院子内一般可盘缠50-100节板凳龙,平时是小孩嬉戏或堆放杂物的好场所;阶沿和阶梯都是用大石板或条石铺成,每座古老的院落的基石被巨石垒的,低的80-100公分,高一点的就有2-3米高,甚至更高的,其结构的完整与建筑的精致,可与老北京的四合院相媲美,且比老北京的四合院更有气势。

  改革开放后增加了许多新房,近年来的新农村建设,拆了些老房,增加了许多的小洋房。破落的,古老的,陈旧的,半新半旧的,崭新的,更有三个明清时留下的比较完整,又颇具规模的宗姓祠堂,呈三角分落在荷花塘的三个角落,隔水相望,且又保持一定的距离,特别在月明之夜,整个村落如一个长长的水墨画卷,可供阅读,可浮想联翩,让人沉思不已。

  荷花塘行政村有十多个村民小组,以前都称生产队,在元时被封为十八都,元时能称都的地方一般都是人口比较集中、交通相对方便的地方了。现在也是所在镇的中心村,人口有5000多人,是浙中山区的一个比较大的行政村了。

  村落的房子与大山之间是田野,不过有的房子早已越过田野建到了山脚甚至山上。金黄的稻谷又层层包围着村落,收获的季节,村落里在家的都在忙碌着收割晚稻,播种越冬的作物。

  年近古稀的天福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确已七天七夜了,不吃食物,偶儿会要点儿水,偶儿也会动一下眼睛,但那深陷的眼眶和黯然无神的眼珠仿佛在告诉别人,他的另外一个世界就在眼前了。

  天福的家在荷花塘东岸的一幢十一间四合院内,坐东朝西。

  天福的老婆本名叫香花,上了年纪后,村里人都叫她福嫂。

  福嫂呆在家里伺候天福,把什么事都放下了。原以为天福躺床几天就会好的,可这一次天福躺下就是不肯起来了,最后一口气又咽不下,这可急坏了福嫂,看着别人都在收割自家的稻谷,想到自家田里的稻谷无人管,老鼠和小鸟日夜来偷吃,加上风吹雨淋,稻谷不知要损失多少;一家十口人的口粮都指望这晚稻,如果这晚稻没了,收成少了,这日子还过不过?大儿子虽然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打工,可老婆却天生有点失聪,一个孙子一个孙女,都靠二老张罗,小儿子夫妻也早不种田了,一家四口过年回来也得给他们稻米过年呀。看看天福又不死不活的样子,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年轻时一向胆大泼辣,年纪大了算不上运筹帷幄,也能老谋深算的,可这一次她左右为难,有时她真希望老头早咽气就好了,省得她那么难受。

  天福是木匠的儿子,木匠的爸爸也就是天福的爷爷期望着孙子有天赐的福气,才给他取名为天福,作为独苗的他没有继承老爸的手艺,只能是一个纯农业的庄稼人了,不过他的大儿子没考上大学,竟无师自通的会木工手艺,日后在上海赚了大钱,这已是后话。

  天福已在这乡村里生活了70多年,最远的地方曾到过临海,是在16、17岁时,跟别人去挑盐,其次就是离家有10公里的镇上了,还没到过县城。一生中与老婆经风沐雨,有风有浪但没有任何险情经历,在诺大的一个村里,用常人的眼光看待,用村民的议论来评判,天福的日子算是好过了,运命不错,属幸福的一家人,天福自己也常常认为有自己的一生确有许多值得得意的作为。

  福嫂的年纪比天福小一岁、两岁,年轻时是邻近山村里有名的美人,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硬是被他娶来做媳妇了,媳妇模样俊不说,且脾气相投,许许多多的想法也是一模一样。如:富从勤俭,败由奢侈;衣能遮体;食能裹腹;富有时要想到穷困时,贫穷时要想到有富有日。这些话是他们教育子女的老话,也构成了指导家庭全部生活的基础。天福说这些是他爸教的,福嫂说,屁,是她娘家父母教的。他有初小文化,加上成份好,根好苗正,忠厚老实,讲话都有些木纳的他当了多年的生产队的经济保管员,也一度当上了生产队长,不过时间不长,据说不到一个月就被换了,重新做了经济保管员,掌握着生产队卖掉中药材或小牛犊,因而收入的几拾、上百、甚至上千的现金,在那一个劳力一天只能收入一毛二毛的岁月里,对于要活命生存的乡邻来说,在家人生病、小孩读书、天灾人祸时,就不得不到他那里通融通融,借用五元、十元,哪怕一元、两元,时间通常在几天,能应急一下。仅凭着这一点,加上有一个当时算最为漂亮的老婆,天福在村内虽算不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但依然是相当引人注目的人,不过与当时拿工资的工作人员相比,那当然是没法比的,一直到分田到户后。

  分田到户后,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了,最起码不愁吃不愁穿了,若没有天灾人祸。可想到那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那一幕,天福一辈子也难以忘记,村中的一位教书的老师家里被人报料说在信用社里已存了二千元人民币时,天福听到这消息后,吃惊得不得了,目瞪口呆,一直说不可信,夸张得一天都没吃饭,不知多少次恨恨地说,种田的和有工作的相差太多了。这一震撼打跨了他多年的生活信条。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村里的变化是日新月异,上世纪80年代中期,村里有多家万元户,到了90年代后期居然有百万元户,而到了21世纪,村里人在外办企业的已有多家资产超千万,也有的说已上亿。世事难料,村里的变化让天福压根儿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加上天福的年事增高,厚道寡言的他越发没有声音了,偶儿也只能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他们家有印钞机吗?他们的钱是自己印的吗?他们会不会是骗来的?偷来的?即便真的那么有钱,也应该省一点花,咋就一点也不知道节省一点过日子。”可今年,本就少有抛头露面的天福,近来似乎更少了,只见他老婆一个人家里家外的忙碌。

  懒床本是天福的强项,一有身体不好,感冒、咳嗽、一般的发烧等他都是采取睡床的方法,躺下三天二天的,多喝点开水,饿上几餐,很快就好了,如果病情严重,或在子女的强力要求下,被迫到村医生处花上几拾元钱,会让他觉得比割肉还心痛。所以他常能在他人面前夸上自己一句,他一生中从没被医生骗过。嘿嘿,如果那位邻居上医院或到医生那儿去花了多少钱,他就会高兴地接上一句,嘿嘿,又让他们给骗钱了,被骗多了吧。可这一次怎么说都跟以前的懒床不一样了,前几天还喝点水,第四天后,连水也喝不进了,到今天已整整七天七夜了,一种悲戚的情绪从天福家漫漫地向村落扩散了。

  天大亮了,年长的本家,天福家族中唯一还健在的长辈德明阿公来了,提醒说,福儿还没到九九,实在不行,就送医院吧,不然真的要不行了;同房的隔壁邻居来了,提议福嫂,把子女叫回来,让两个儿子和女儿赶快回来,让他们来支撑这个家,给父亲准备后事,尽孝送终。连专门做红白丧事的人也悄悄来探听消息了。老公的半死不活,别人的七嘴八舌,原本坚强得不得了的能干女人,整天以泪洗面。

  几天来,天福就这样在床上静静地躺着,根本不知道家里已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脑子有时清楚有时糊涂。清醒时,可以让人想起很多的事;可脑子总是糊涂的时候多,昏沉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清醒时,知道老婆走来过几趟,几次递水给他喝过了,几次又被她埋怨、骂了,稻谷熟了,别人家都收割好了,等等,就像催命鬼一样。可家里哪块田里的水稻熟了,那块可以收割了,那些还不能收割,他都一清二楚。可就是越躺越没气力,越有气无力了。尽管老婆想请医生给他看看,可他一次又一次地被拒绝了;尽管老婆骂得越来越难听,甚至叫他早点死掉算了,可天福仍然是一付不生气样子,他甚至还在想,若要生气,那年轻时就被她气死了,龟爷爷才会生气呢,呵呵。

  天福是不相信医院和医生的人,在他的一生中本就没上过医院,到村医务室打针吃药也很难得。有一点小病小灾的,通常在家里睡上三天两天,他能起床了,然后再到地里转转,劳动劳动,舒展一下筋骨,出出汗也就好了。病好了的他通常心里会乐开了花,一方面为自己的聪明又有治病的好方法而感到自傲,另一方面觉得又省下了一笔钱,没必要让医生白白的给骗走了。每想到此,天福每次病愈后总要到院子里或站或坐着说上几句。他清了清嗓子,开场总说,古话说得好:好死不如懒活,富从勤俭,败由奢侈……。他告诉甚至提醒后辈们,特别是他的大儿媳,不要一有小毛病就上医院,看医生,那是乱花钱的行为,农村的人赚钱不易,省着点过才是会过日子的人,剩饭剩菜不要倒掉,放好了下餐好吃,馊了有什么关系,热一下就可以吃,到了胃里还不是一样?大儿媳刚来时让她吃馊饭菜,气得逃回了娘家。可慢慢地也许是入家随俗或习以为常了。如果他也像现在的年轻人也一样,不是又要被人骗钱了,又要白白损失那么多钱了吗。到这时,天福往往要有些激动,颤动的嘴唇皮已管不住口腔里的唾液,向外四射了。这时老婆就会来提醒他了,要他少讲两句了,是不是饭吃多了,大儿媳妇叫他擦一下嘴角的唾液,他也不会生气,而且他会一边擦抺,一边流露出些许难得的似笑非笑。

  他很少有笑声,也许是父亲死得早,还是生来如此,即便是笑也是一种苦笑。

  可这一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自己遵循一生的准则就要被坏掉了吗?这准则他是谁也没有告诉过的,尽管年轻时别人骂他是乌龟,老婆有时也骂他乌龟一样,可乌龟是一种好物种呀,世上哪种动物有乌龟那么长寿?不说或少说少动,甚至不吃不喝,就是乌龟长寿的秘诀呀,只是世上那么多的人没能领悟这一道理呀,还说什么生命在于运动,傻呀。只有我――天福,才真正领悟了,懂得这一道理的。几天来,天福随着自己身体的好坏时不时地回忆着自己的一生。成功的得意的,失败的或失落的――

  最得意的是自己一生没有经历什么大灾大难,跟左邻右舍相比,和同村的同龄人相比,自己应该是属于福星高照的了。别的不说,就在自己的族中,从土改开始,运动在一个接一个的没完没了,除我天福家外,谁家没吃过些苦头,有的被抄家了,家里仅有的一点金器银器,或是古书古画留下的,不是全被抄了,就是全被烧了;有的被找成地、富、反、坏、右,他们家从前也没比我天福家好过呀,都靠自己种地过日子的,哪来那么多的地主、富农?还不是他们的话多,自找的呀;他们不是今天被带高帽游街,就是被强制劳动,有的受不了寻死觅活,不是有多个真的丢下妻儿老少,成了荷花塘里的水鬼,成了吊死鬼……只有我呀,毛发未损,不仅给子女们留下一样两样金器银器的,那是祖上留下的,是靠我爸做木匠攒下的,凭什么被充公、被没收呀,而这些黑心的,所谓的“没收”,还不是全拿到自己家,成了自己的吗?说什么归公了,公是谁呀?上交了,交给谁呀,交接依据呢?现在又在哪呢?今天东风压倒西风了,说明天又是西风压倒东风了,折腾来又折腾去,这日子苦呀,是人过的吗?

  没有大灾大难的另一方面就是身体没有大灾大病的,从没有到医院住过,也从没让医生动刀动线,被划几刀,或少一部分或多一点了。这靠我自己的心态好啊,我爸告诉我,要我领悟乌龟长寿的秘诀。长寿的乌龟生病谁给看病呀,靠的是什么呀?还不是不吃不喝躺上几天就好了,自己大辈子过来不都按照这一方法吗?乌龟一生都吃得少,动得少,可以百年千年地活下来,按照这一方法,我虽不能活到千年,百年应该没问题呀。可这一次是怎么了?自己一躺下来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好,是要这样就走了,总心有不甘,好死不如赖活呀。还有我们夫妻多年来积攒了多少呀,别人不知道,我自己还不知道吗?40多年前的陈稻谷还有许多,50多年砍的柴薪还有一阁楼呢,谁家有呀,呵呵,除了我们家。别人攒点钱要到点外地打工,不容易,我们在家省着点过,一样是攒钱,说不定比他们强呢?大儿子小儿子做了那么多年,虽都造了新房上,可哪个容易过,还不是靠我们老夫妻给他们帮上一把?我们夫妻攒下的,我们自己实在是用不完的。想到这里,天福的精神好像好了些,越想越想好好活下去。

  天福一人独自在楼上的床上想得尽兴,楼下的人们也没空闲,屋漏偏又逢天雨,在小学校读书的孙子突然被老师和同学送了回来,发烧得不得了。大儿媳和邻居抬着就送到村里的医疗站,医生看了说,自己没法医,快送到城里的医院,有可能是比较危险的急病。本没主见的大儿媳一下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这叫我怎么办呀,老公出门没有给我留几元钱,让我如何去救儿子呀,呜呜。本在忙碌的福嫂得知孙子出事了,也放下手中的活儿赶了过来,见此情景,马上叫人联系车子,到村里的储蓄点取出300元,请村医同大儿媳一道送到城里的医院。可村医急了,这么几百元如何上医院呀?提醒福嫂无论如何也要先带上三、五千的,因为这不是一般的病,想要孙子的病好了,钱借也得先借来。邻居们也一个劲地劝说福嫂,孙子要紧,实在手紧我们也凑一点,更有的说我家里先拿五千去也行,让福嫂的脸一下子挂不住了。福嫂仔细地看着存折上的数字,想想躺在楼上半死不活的天福,心里虽然难受又舍不得,碍于这么多人的面子,又到储蓄点取了三千元,让大儿媳带上,嘴上不停地嘱咐大儿媳,如果不需住院就千万不要住。送到了城里的医院,医生很快就诊断出是近年来罕见的猩红热,询问大儿媳,小孩近来有没有吃过不洁的食物?如果能准确知道病源,医治会省力一点的,钱也可以少花一点。大儿媳回想了大半天,才想儿子星期五放学回来想吃火腿肉,就去割了一块,可我一看那火腿已被老鼠咬吃了好多地方,本想把老鼠咬过的切掉一些,怕爷爷知道了又要唠叨个没完,甚至会骂个不停,而那时恰好奶奶又走来,就没敢切掉,切下一块,洗洗干净就做菜给儿子吃了,实在是平时被爷爷管得怕了。难道是这一原因,大儿媳难过得大哭起来。联想到自己嫁到天福家几天后,就吃到了早已发馊了的办结婚喜宴上留下的剩菜了,还要我把已发馊了的藕片送给左邻右舍,邻居们都为了顾全我新娘子的脸面,都装着很高兴的样子收下的,其实后来她才知道,邻居们一等她往回走,就把藕片倒给猪吃了。

  其实,大媳妇并非天生失聪,只是在青春期时受过大的精神刺激,才造成她有时看起来天生失聪的样子,特别是在精神受到刺激或身体劳累的时候。也是高中毕业的人,其实她的脑子挺聪明的,只是自己有时好时坏的毛病,日子也就只能将就着过了。日子长了,居然胃也慢慢地适应了吃馊的东西,不吐也不啦肚子了。总之,只要两老人在身边,她是一点剩菜剩饭都不会倒掉的,因此与公婆相处多年也相安无事,让老公在外打工赚钱也很安心,每年能带回一万或八千的,自己在家也衣食无忧了。当然自己这辈子也只能这样,可自己的儿子怎么能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呢?想到这里,一个沉积心里多年的想法如泉水般涌了出来――等儿子病好了,一定要跟两老人分家过,有儿子的原因,这次老公也不会阻拦了。

  孙子就这样住在了医院,大儿媳本可以帮助福嫂的,这下也不可能了。

  福嫂拿着孩子们的电话号码,在本家的陪同下,到村里的副食小店里打电话,通知在上海和杭州打工的大儿子和二儿子还有女儿女婿,赶快回来见天福,见最后一面,在当地是相当重要的。尽管这是极不愿意做的事,可该死的冤家,死也不肯上医院,让她一个女人家又是一个老太婆的,有什么办法。又不是年轻的时候,想当年自己又年轻又漂亮,想与我有一手的人也多,力气也大,天福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天福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哪怕后来自己把相好的男人带回家里来,他尽管吵过,打过,闹过,可最终没有怎么地,一定要跟自己过不去。对自己对这个家来说,天福确实是没什么说的,除了那档子风流事,可以说,他什么都依顺老娘了。这一切都过去了,老了早已没机会再风流,回头想想又觉得欠了自己男人很多。就这样送走天福,福嫂的心酸了,长大后很少流过泪的她,也不禁伤心地泪流满面了。

  福嫂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伤心,想到自己父母离世时,他们都是80好几的人了,人岁数大了,终有一天要走的,当时因为这样想,就未曾落过泪,做女儿的也不过装模作样的干哭了几声。而天福的父亲走时,福嫂那时还没有过门,这当然说不上伤心了,等到他妈妈时,也是在特困苦的年代里,快到80了,又在床上伺候了好几年才走的,更谈不伤心了。唯有真伤心的是有一自己的小孩已10多岁,还是因病夭折了,那一次她哭得死去活来。而这一次是否又要让她钻心痛苦了,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这样的呀?冤家,毕竟一起生活了50多年,养大了两男两女,又都成家立业了,不容易呀;还有自己也早已一身的病,村里的医生早已劝告她,不能再激动了,她的高血压和心脏病已承受不住大的刺激了;还有只要天福在,就有人知冷知热,可以说说话,如果他不在了,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自己去依靠谁?想到此,福嫂禁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一边哭,一边福嫂回想起天福年轻时俊秀的模样,虽然算不上魁伟,但有一米七八的个儿,挺不错的,头脸小了点,特像拉车的“骆驼祥子”,加上长年的忍声吞气,再加上岁月的艰辛,精神压郁,和长期的缺少营养,人世间的沧桑写满了天福小小的脸,仿佛已是人世间所有不幸的浓缩。说真的除了平平安安,天福一生也没有享过什么福。

  在家里,天福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样,但终也没有咽下最后的一口气,眼睛时开时闭,大家也搞不懂他放不下什么,还是压根儿没想走,也没人理会他是否听到,大家已在准备他离开这个世界后需要为他做的一切了。本家们在争得福嫂的同意后,早已开始忙碌起来。

  当大风大浪风涌而来时,哪里最风平浪静?地震的中心和台风的中心一样,都是最平静的,这时候天福一个人也是最安静的。当他着实又昏睡了一阵子以后,他又想起了他一生的得意。

  在凭票供应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年月里,天福我天天抽上了大红鹰牌香烟。那时天福最为红火的岁月了,别人家都是有上顿没下顿,过得了夏,但过不了冬的年月,可天福家在福嫂的精心营造下不仅不用担心一日三餐,挨饿受冻,而且凭着“供应券”,每天都能抽上香烟,逢年过节的都有新衣穿,着实让邻近山村里的人羡慕得不得了。当天福点着一支大红鹰牌烟,潇洒地把香烟放到嘴唇边时,那些买不起香烟的人那种羡慕的眼神,那种渴望也来一支的欲望,还有那种无助的眼神,都会让天福的每一根神经都感到兴奋得不得了。一种成就感,一种满足感,还有一种赏心悦目的快感。那时想顺手在他面前要支烟的,想多要一张烟票的,甚至想周转几元钱的人有多少?想那时真的比村干部和生产队长要长脸多了。在人多的时候,老婆就肯定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更展示给别人自己夫妻恩爱夫唱妇随的风采。那年月,糠菜半年粮,不容易啊。

  其实“家”就是“假”,那时大家的收入都差不多的,大一统,大计划,大公社,大锅饭,说白了,谁家都半斤八两。只是各家的经营方法、治家方法不一样而已。当一年的稻谷收获时,都是按人口分的,劳动工分只是一个比例,其实大家差不多,虽然饭量有大有小,可有的人家一有新米就天天吃米饭,一有玉米面就天天吃玉米饼,不满一个月新米吃完了,新粮吃空了,肚子喊饿得不行了。可我们夫妻不同,有时想无时,无时想有时,总是节俭过日子。新米一出,米饭里就加南瓜、芋头丝、青菜等杂粮,有新玉米面了就加地瓜、萝卜。还有我们的剩菜剩饭从来都舍不得倒掉,不管什么时候热一下就能吃的,馊了怕什么,热了就消毒了呀,猪专吃烂的都能长肉,人为什么不行,呵呵,人应该比猪能吧。

  古话说得好,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人活着就是要争口气和争一点面子的。为什么父辈的人尽管也常吃糠咽菜的,可走到家外面给别人看到的总是嘴唇油光光的,他们为了面子不过是将挂在家里的猪肉皮在嘴边擦了又擦,而肚子本身是可涨可缩的,什么时候裙带紧一紧不也就过去了。

  我那每天都能抽上香烟,而且是夫妻两个一同抽,在那个年月里哪家能承受呀,还不是为了装门面强撑着的呀,我的一根烟从点燃到扔掉能持续二到三个小时,除了我天福,谁能?点着了就死死地用指甲掐住,放到嘴唇边是装模样给外人看的,哪像那些傻瓜一个劲地往嘴里吸呢?烧掉的都是钱,吸进肚子里的都是毒,何苦呢?可我的两个儿子就知道父母会抽烟,也学会抽烟,却不知我天福是如何抽烟的,嗯!也谁知这样的风光日子不再了,想想还是毛主席的时候好,唉。

  福嫂,一边呜咽,一边朝家里走,太阳早已是爬上山冈了,秋老虎的余威仍在,福嫂的斑斑银丝在骄阳下一闪一闪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写着的都是凄凉和哀伤。

  回到家看到家里已挤满了人,心里的怒火直往脑门子上冲。可福嫂是历经风雨的人,是懂得世故的人,她冷冷地扫视了一下众人,一闪而过。她心里明白,平时村里已没见到几个人,除在家无法外出的老人和小孩,可今天自己家有那么多人来帮忙,除人缘还好外,也是名声在外的缘故。岁数大一点的大都知道,除了自家亲人外,别人一般不会给他人送终,自己不愿,别人也不会欢迎。可今天是怎么了?迟疑了片刻,福嫂马上做出了判断:大都是出于好心好意,有的是不懂规矩,有的纯粹是准备着几天的白吃白喝了。可不管如何,我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们全都赶走了,不然万一真的有事了我求谁呀?

  她与长辈阿公,讲了几句,又跟几个叔伯叔婶商量了一下,除留下几个近亲的叔伯叔婶外,请其他的人都自己忙自己的活去,有事再来请。

  留下几个近亲的叔伯叔婶,是为了准备万一之需,万一天福走了,那三、六、九天的停灵接待人客,需要动用数十年前的陈粮了,也要动用数十年前砍来的柴火了。那几个木柜里的稻谷,起码应有七、八千斤的,而那阁楼里的柴火也应该够平常做饭用的一年之需。所有这些都需要搬出来翻晒一下了,该挑去碾米的碾米,该拿去喂猪的喂猪,菜是可以临时买一些的。田嫂带了两人翻晒稻谷,桂婶带两人一起晒木柴,各自去忙碌了。

  在一声声的长吁短叹中,天福美滋滋地回味着自己的得意和些许的失落。然而让他得意的事还有很多,特别是那双解放鞋,他整整穿了30多年,至今还在,他让儿子们去送博物馆,可儿子们说他又不是名人大官,穿再多年都进不了。可他还是不信,当年南京好八连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算好了,宣传得不得了,要全国人民都向他们学习,可我的解放鞋比他们穿的时间长多了,呵呵。

  说真的那“解放牌”胶底鞋,是上世纪80年代初大儿子到上海打工,拿到的第一笔工资时给他买的,刚接到儿子给的新鞋的那段时光,他只有走亲戚和参加开会等场合时穿一下,一回来就脱下来放好,他说,这鞋好,柔软、舒适、透气,比那硬邦邦的钉子鞋,好多了。也许是儿子的孝心,也许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穿上胶底鞋,总之,天福真的特别珍惜这双解放鞋。大概穿了十年后,天福的解放鞋的脚指头部位开始有破洞出现了,没事他破一次自己缝一次,破一次自己又缝一次,直到鞋面已没有留下几丝线,就留下一个橡胶底了。儿子们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尽管两个儿子给他买了好几双,式样比第一双解放鞋好得多的鞋子,可他依然舍不得将橡胶底扔掉,而是在胶底板上占两个小洞,再用两根麻绳连接,做成了胶底拖鞋,他依然穿上到地里干活。不过他不管是现在的胶底拖鞋还是以前,在地里干活的他始终是光着脚的,他总是说,穿着鞋子干活,鞋子要磨破,光着脚没事,破了过两天也就好了。就这样30多年了,他那已破烂得一小块一小块的解放鞋的胶底,依然当宝贝一样的珍藏,虽然没能让博物馆收藏,但他要用这双解放鞋来教育的孙子、孙女、外甥、外孙女:什么都可以改变,可勤俭节约,省着过日子的家风不能改。要有时想到没有时,没有的时候想到有的时候,就能过日子了。想到这里,天福的心里感到自己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仿佛觉得有了这家风能传给后代,后代们又能过上像他这样风光的日子了,因而那怕自己永远闭上眼睛走了也放心了。

  福嫂是相信自己处理大事的能力的。安排好里外的事后刚想坐下来息一息,然后上楼去陪伴天福,可没坐下来,桂婶匆匆忙忙地来找福嫂了,告诉她,她们家阁楼里的柴火早已木屑一样了,碰到就碎,碰到就碎,没有完整的柴火了,要另外想办法了。福嫂吃惊得不得了,怎么会这样呢?她匆匆跟桂婶去阁楼看了一下,情况真的如此。

  福嫂没等回过神来,去搬稻谷的田嫂来找她了,悄悄地告诉她说:“福嫂,不好了,你家的陈谷都已变成了米糠,找不到好谷子了,怎么办?”这消息无疑给福嫂一个闷雷,如果那七、八千斤稻谷没有了,那客人来了吃什么呀?福嫂又心急火燎地来到自家的谷仓,仓里的稻谷不是被老鼠咬吃了,就是因为年数多氧化了,只留下了满仓的谷壳。

  福嫂又上气不急下气地来到晒场,晒场上收割稻子的人已陆续地把打好的稻谷往家里或晒场里挑,黄澄澄的金黄金黄的谷子,多好的年成呀,看到别人挑着稻谷的扁担咯吱咯吱的声音,福嫂的心被刺痛了,心疼得一下子没了眼泪,看到自家多年的谷子变成了米糠,又增加了对天福的怨恨和怒火,心中满腔的冤气胸口一下子窜到了咽喉。扔下田嫂和贵嫂,自己一个人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天福床前。破口大骂道:“操你娘的天福,稻谷收割的大好辰光,你竟然在家装死,要么你现在就去死,要么起来去收割稻谷,七天七夜不吃,谁让你不吃,起来,发饼在锅里,要吃就吃,不吃也得去。”

  福嫂在天福床前突然的一顿劈头劈脸臭骂,竟也真的把天福从美好的回忆中骂了回来,居然真的从昏睡中醒了,也许是一时的气急,刚抬起头的天福又一头倒了回去。

  “你们也回去,他死不了的,死了自然会来叫你们,走,走。”好事的、来问候的、来帮忙的,悻悻地一个个转身离开。福嫂也不管他们,也不再管天福,自顾自地拿了收割稻谷的工具就往地里赶,仿佛天福是死是活与她已完全的不相干了。

  受到了强力刺激的天福艰难地从雕花大床上坐了起来,多天的未曾进食让他感觉到身体的空前虚弱,手脚就像海绵一样的无力,他斜歪在床边调息了好一会儿,就试着下床了。当他移动双脚不显得那么艰难的时候,他明白他的生存准则将又一次在他身上创造出奇迹了,乌龟法则是正确可行的。想到此,他觉得他的体力好像已在恢复,可他还不敢肯定,根据他的经验,人在死前的回光反照,也是如此。想到这点,他又觉得有些气馁。不过好死不如懒活,一种信念又支撑了他。在几个邻居的撑扶下,他颤颤巍巍地下了楼,第一件事就是去揭开锅盖,一锅雪白雪白的发酵得很好的米粉饼,一锅有5个,还留4个,他伸手拿了一个,往嘴里送,可任凭他如何努力,他的嘴就不听使唤,张不开嘴,无奈的他只能将发饼掉进了口袋,在邻居的帮助下,他竟然颤巍巍地拿了一把镰刀,出工了。

十一

  浙中的山区是典型的亚热带气候,植被以落叶阔叶林和针叶林相杂而生。自分田分山到户已来,人们上山少了,加上液化气成了农户们做饭的主要燃料,山林得到了较长时间的休养生息,荷花塘村的树木也早已生机盎然、满目苍翠。深秋的山上满山的红叶愈加好看了。

  在天福的坚持下,众人扶着天福,往他家责任田方向走,一路上能听到稀稀落落的打稻的响声,当时太阳早已越过了头顶,人们几乎抬着天福,艰难地把撑扶到了福嫂干活的田里,又从别人家已收割的田里,拿了几把干稻草,给天福铺成一个简易床,扶他躺下。

  深秋的阳光温暖而舒服,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加上刚才动了动身子,人又躺在让阳光晒得十分暖和的稻草上,天福的身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活力,一种想活下去的想法油然而生,多美的阳光,多好的秋天,多好的稻谷,我不能就这样离开,我应该多看看,也应该多享受几天这样的好日子。有信念人就有动力了,七天七夜没进食的天福真地想吃点什么,他艰难地掰了点米粉饼,用力塞进嘴里,咀嚼着,嘴里觉得特别的香甜。一边天福用嘴咀嚼着,一边看着老婆割稻谷的弯曲后背,真的感到老婆也老了,自己斑白的头发是遗传的,而老婆的大半头白发都是为了这个家辛苦操劳而来的。年轻时那么漂亮的脸蛋,如今也是满脸的皱纹了,背也成罗锅了,想到这些,天福很想站起来去帮助福嫂去做点什么。可他努力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福嫂刚好看见了,便放下手中的活小跑了过来,扶着天福坐了起来。两个老人看着眼前金灿灿、黄橙橙的稻穗,多日的愁云,片刻烟消云散了,在天福的一张苦瓜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两老人就坐在稻草铺上叙说了七天来的一切,讲起了小孙子吃了老鼠咬过的肉而住院了,也说到了多年的谷子变成了米糠,还有多年的木柴变成木屑。对这些两个老人居然已没有太多心痛的样子,变得出奇的平淡和平静,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天福用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告诉福嫂:“回家后将那解放鞋扔掉吧,不要再给孙辈们看了,让大儿子和小儿子回家过年后就分家,让他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吧,他们对我们两老好就比什么都强了,他们会比我们过得好的。”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天福已累得不行,但他的眼睛发亮,和他的内心一样变得透明亮堂,一如西山头上的太阳。福嫂帮天福揉搓着胸口,天福喘息了会接着说:早就有一个心愿想让儿女们带我们俩老去看看县城、看看省城,看看西湖,听说比我们的荷花塘大多了,还有你我都没去过的很多的地方。老伴讲得那么好,福嫂心中得到了无限的宽慰,不禁深情地对老伴说:“你终于想通了?杭州那里像天堂那样好。”“唉,想…通…了。”

  说着说着,深秋的太阳已悄悄地躲到了大山的后面。这时,大儿子、小儿子、女儿、女婿都相继来到田里,来到两老的身边,这都是早上福嫂打电话的结果。儿女们回来知道自己父亲能起来到田里了,心里如一块块石头落了地,都兴高采烈地跑到父母身边。有问候父母的查询病情的,有帮助割稻谷的。

  天福见儿女们都围到身边来了,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的从杭州,有的从上海,有的从邻近的县市都能来到自己的身边,那真是不可想象,当然,到县医院看病的孙子也回来了;看到儿女们那么精神,穿着又那么时髦,苦瓜脸上真的露出了笑容,笑着让头慢慢地歪倒在福嫂的怀里,抓着米粉饼的一只手慢慢松开,眼睛也悄悄地闭上了。

  福嫂明知道天福走了,却没告诉儿女们,而是让儿女们过来扶起天福,面朝北方,用生平最大的力气,颤抖着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天福,我们出发了,前面是我们要去的县城。”儿女们愕然地望着母亲。

  “天福,县城到了,我们就要――到――省――城――了。”声嘶力竭的声音突然没有了,喊到这里时,福嫂的声音已有点像泄了气的皮球。

  “省城到了,我们已来到西――湖,已……到……了……天……。”没等福嫂说出最后一个“堂”字,她的身体也软软地滑落到地上。

  过了半晌,天福和福嫂的儿女们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作者:  古榧树      编辑: 陈兆贤   孔海燕   初审: 陈兆贤   终审: 孔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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