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田野到处都是旺盛的生命。且不说春玉米吐穗怀孕弥漫着土地的清香,也不说西瓜地里藤蔓千头攒动黄花雏开,单是缓坡坎头随风摇动的浅白芦苇就让人神仙似的缥缈陶醉。
芦苇是人见人躲的野草,新渥一带俗语叫“黄割”,其叶两边有刺,鲁班发明的锯传说受到它的启发,“芒刺在背”的芒刺就是。黄割分蘖而生,初夏时节竿芯纤柔拔叶而出,尖部长毛绒绒的羽状花絮,那就是芦花了。假若只有一两枝倚风而斜或傲立地间,那么它也不成风景,但是这黄割生命力极强,绝对是那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遍地生根,满山满畈都是,蔚为壮观。
菜园的边沿是一个缓坡,那是芦花的海洋。远看那真是一片洁白的云坠入人间。微风一吹,每朵芦花相互致意,翩翩起舞。身处其中,自己仿佛卸下了满身疲惫,也像芦花一样轻轻浮扬,“哎呀”,我要长长地深呼吸了。笛卡尔说,人是一支会思想的芦苇,我是哪一支呢?
毗邻菜园的菱角生机更满。菱叶绿了小池塘整个水面,由于水浅,四周的菱叶已经枯瘪了,这还是小煞风景,大煞风景的是养在池塘里的鱼全发白浮在水面上——它们已经归西了。这是去年冬天从一口水库里捉来的鱼苗,可怜他们还未成年呢。塘小是养不得鱼的,哪怕暂时寄身也不行。会不会菱叶铺满水面,影响了氧气,导致鱼窒息而死?如果是这样,菱叶的罪就大了。我赶忙用竹枝切开一块水面,权作是池塘的大鼻子,让水与天空亲密接触,可以呼吸。我想到了我们自己,这几天高考、中考,老师们忙里忙外连休息的时间都不曾有,而且压力大,会不会像鱼一样呢?一年两年是不会的,长年累月就说不准了。
单位有一块大大的菜园,人们管它叫少年农科院。晚饭过后,我步入菜园,没有人,只有几只蝴蝶在花丛中飞。向日葵开得正是热闹,大小不一,方向不同,但一色的金黄灿烂。我喜欢葵黄,那种高贵的金黄,仿佛一下子就把人身上的所有力量都逼了出来,精神为之振奋,好像又青春了一回。大棚里的西红柿足有一人多高,茎上挂满了青白色的西红柿,七八个的有,十几个的也有,太沉了,只能用绳子牵在上方的横杆上。这完全不是我所见过的西红柿,这哪是西红柿呢?简直是老鼠生子罢了。地里还有生姜、豆夹、葫芦,品种繁多,不一而足。城里有这样的金土地,真够奢侈的了。有菜地,养眼又修心,我不禁要带月荷锄归了。
要是下雨的话,这几天可以插扦蕃薯苗,如果二十年前这几天可以插秧。插蕃薯苗,自然轻巧,没有技术可言,开个坑、下个苗、捏把泥,一摁就行,可插秧却不一般。插深了,不易滋长;插浅了,要浮起来;还要插得横平竖直,如果“打刀楔”,人家就要评头论足了。父亲是插秧的高手,他无需田绳,可以把秧苗插得整整齐齐。七八岁父亲就任我在水田里自由玩耍,也学会了一二点插秧本领。插秧如写字,一横横起来往右上方斜,一横插六苗,第六苗一定要往眼前拉,把斜势取平。直至后来工作了我还常帮农户插秧。多年没有下田插秧了,不知自己的手艺有没有退化?以后还会有用武之地吗?我又在回味插秧塞粪的岁月了。
女儿说,说你是农民还不信,我有什么可不信的呢!不怕苦、不怕脏、不怕汗,只怕与贵人交往,不是农民又是谁呢?临睡前,女儿说她看到了一只萤火虫,不会是我小时候放在麦秆里的那一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