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农村生活,如今上了年纪的人应该都还记得,上世纪80年代以前是打铁行业的兴盛时期。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场景:在大礼堂或者旧祠堂的一隅,放上一个大火炉,炉前齐腰高的树墩上置一个犹似长着犄角的大铁砧,炉边架一圆桶形风箱;风箱一拉,风呼呼吹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要锻打的铁料先在火炉中烧红,然后用铁钳快速夹至铁砧上,接着是叮叮当当的金属敲打声;师傅右手握小锤,左手捏铁钳翻动铁料,下手握大锤用力锻打,通红的火星顿时四溅开来,飞扑向师徒胸前悬挂的油亮的护襟上······但渐渐地,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机器代替了手工,打铁这个行当逐渐凋敝,传统的打铁行业正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往昔的场景如今已很难看到了。在浙八味市场中卢小区的一处楼房里,新渥镇中卢村有着33年打铁从业经历的卢土根却仍然坚守着这一行当。
寻访名师
今年49岁的卢土根生性聪慧,动手能力特强,一门心思想学手艺,临近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了,成长中的卢土根陷入了思考。“生产中的农具,如犁铧、锄头、柴刀等,生活用品,如菜刀、锅铲、剪刀等,自不必说,就是各种手工艺行业所需的工具都离不开铁器,堪称行业中的‘老大’,譬如木工、泥工、篾匠、木雕所需的斧子、刨刀、砍刀、榔头、泥刀、凿子、锤子,基础工具都少不了铁器,说明这是一个有扎实根基的行业,可作为今后的从业方向。”凭借这个朴素的想法,卢土根决定把打铁作为自己今后的人生行业选择。
旧时江湖“三十六行”,有四行对技术要求特别精细,称之为“一阉二补三吹四打”。“阉”指推个车子在农村走村串户阉猪、阉羊的;“补”指带个火炉子专门补锅、修漏水脸盆的;“吹”指吹唢呐等民间乐器的;“打”就是指打铁的。卢土根觉得要把打铁作为自己今后的立身之本,必须寻访名师。他了解到,永康市有一位卢姓师傅在打铁行业颇有名气,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于是就萌生了拜他为师的想法。
于是,他骑上自行车登门拜师。与高手为伍,卢土根经过刻苦学习,领悟到了许多技术要领,基本掌握了煅烧、夹钢、淬火等打铁核心工艺。“卢师傅夸奖我有悟性,技艺长进快,劝说我留在他身边,但我却想另立门户,早日独当一面。”卢土根说。
艰苦创业
通过前后两年多时间的打铁技艺学习,卢土根觉得心中踏实多了,但为了进一步增加实践经验,就又到双溪乡农机厂锻炼了一年,专门打斧子。一年当中,前半年学习斧子整形,后半年增加了空气锤操作项目,这让卢土根学到了一项操作新设备的技能,方便以后熟练使用空气锤。
结束双溪乡农机厂工作回老家后,卢土根就在老房子里试着开起了打铁铺,收了一名徒弟张罗着开工了。结果,许多农户都上门来打制各类器具,并称赞卢土根打制的铁器好用,认为刚起步就有较高水平不容易。初次揽活,反映不错,他干了整整两个月。此后,卢土根就开始了走村入户的打铁生涯,与徒弟一道先后到周边的古竹、森屋、上亨堂等村庄流动打铁。
在工业文明兴起前的时代,打铁是最能表现男人勇武的一种江湖职业。打铁是重体力活、辛苦活,没有力气不能打铁,没有胆量不敢打铁,没有吃苦精神不愿打铁。每到火炉生火时,特别是在酷暑之下,温度会很高,这时人在旁边拉一阵风箱,就会汗流满面,抡一番铁锤,更会挥汗如雨。所以历来打铁都是男人的活计,是辛勤劳动的象征,也是一般人望而生畏的工种。在打铁铺里,你会看到打铁师傅衣裤鞋子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洞,那是打铁时飞溅的火星烫的,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
更有甚者,打铁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身体。刚开始当学徒约四个多月,有一次,卢土根正在专心致志地磨菜刀,不料左手打滑,被锋利的刀口划破手掌,顿时,血流如注,后送往就近的卫生院包扎,缝了8针。但因为有活计等着,他只休息了三四天就又开始工作了。还有一次发生在四年前,卢土根用切割机切割铁件,结果一不小心割到右手掌大拇指根部,伤及骨头,也是血流如注,结果到医院缝了10针,休息了一个月。因为创口较深,已经伤及骨头,直至如今还留下了轻微的后遗症,只要天气发生变化,受伤部位就会感到隐隐作痛。
“想学好一项真技术,没有吃苦耐劳精神是不行的。” 23岁开始,卢土根不再到各村流动打铁,而是在家里开出了打铁作坊,从此,把这项常人视为“人生三大苦”之一的打铁作为了自己毕生从事的事业,再也没有放弃。
渐入佳境
加工作坊源源不断生产出来的各类铁器,必须销售出去才能体现价值。卢土根不仅在新渥集市上设立临时摊位售卖,还到双峰、仁川、冷水、安文等集市上叫卖。一开始,产品也不多,是农户常用的锄头、两齿、砍刀、菜刀等二三十个品种。后来,由于产品质量过硬,回头客越来越多,知名度不断扩大,业绩也越来越好。如今,卢土根在新渥有一家五金农具店,加工作坊则设在自家楼房内,两个地方的产品陈列数量已涉及农具、泥木、建筑等行业的数百个品种,可以满足不同客户的使用需求。
在日常用品中,卢土根打制的菜刀凭借轻巧、锋利、耐用的特点,口碑非常好,产品供不应求。究其原因,是因为其用钢量足,与铁的糅合度好,整套工艺掌握恰到好处。据介绍,打制一把貌似简单平常的上好菜刀,里面的奥妙还真不少。因为刀身薄,在打制过程中,由于钢、铁结合收缩比的不同,很容易产生绞扭现象。每当碰到这种情况,一般师傅都是闭一只眼睁一只眼拿刀左照右照。但卢土根则不然,他手提菜刀,用眼远观就能准确判断凹凸部位,并用“米筛花”法散点敲打,几下就可校正。曾有一位年长老铁匠看在卢土根好学上进、为人真诚的份上,说要传授给他多年总结出来的打制菜刀的“绝招”,结果,此方法正是卢土根已在使用的“米筛花”法。
掌握了打铁的核心工艺和技术,依托浙八味特产市场的广泛需求,卢土根生产的各类铁器颇受用户欢迎,特别是切贝母刀片,因其刀口锋利,贝母切片形态好,深受客户青睐,吸引了周边乡镇及东阳、永康、仙居等地客户慕名购买,甚至远销至安徽、湖北、新疆等地。药材种植和采收季节,是打铁的忙季,卢土根几乎忙得团团转,没有一点闲暇时间。目前,药农需要的锄头、宽板、四齿等工具已成为当家品种,占到总业务量的一半以上。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近年来,在许多同行纷纷改行的情况下,卢土根打铁店的业务却是稳步增长。“前年,根据新城区统一规划,我家建造了5间新楼房。如今,两间楼房已经出租,三间自用,底楼设计建造了防震加工作坊和产品陈列室,日子过得蛮是开心。”
“只可惜,带过的三个徒弟有的改行,有的已不当主业,反映出传统的打铁行业正在萎缩。”在这种情况下,2000年,卢土根投资2万多元购置了空气锤。这样,自己一个人也可操作。
由于长期超强度劳作,虽然年纪不算大,但卢土根的身体却受到了一定影响。六年前,他的左右手肘关节出现疼痛,多地求医后才得以好转。“也许这是一个信号,叫我再干几年也要准备歇业了。”卢土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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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铁是一种原始的锻造工艺,盛行于上世纪80年代前的农村。据载,在考古调查中发现,自商代中期起,我国就有了开始使用铁器制品的现象,距今已有3000多年历史。
在以前,有“一举官,二打铁”的说法,可见铁匠在当时是多么被人器重。
这种工艺,虽然原始,但很实用;虽然看似简单,但并不易学。一般来说,入师先行师礼,然后按打铁的规矩从头开始学。头3个月是拉风箱,从一早拉到天黑,直把双臂拉得酸痛肿胀,每拉一下都咬一下牙,可是不能停下。拉风箱3个月后,双臂不痛也不胀了,这时候算过了第一道关。拜师的第二年才能抡二锤,抡二锤第一个月,胳膊也会肿胀酸痛。二锤抡满一年后,学徒才能拿头锤。头锤不大,但需要技术。学徒刚拿头锤时,师傅会手把手地教一段时间。一个铁器成品的好坏,关键看拿头锤的人对火候的掌握。拿了一年头锤,学徒就“学出山”了。但打铁行业还讲究“三年满,四年圆”,就是学徒通过3年“学满”了,但还没有真正报师恩,不能称为“圆”。要义务在师傅的铁匠铺里帮一年忙,算是对师傅的报答。
合拍的师徒在共事中配合会十分默契,敲打声非常有节奏。把铁放在火炉里加热,拿头锤的人用铁钳将烧得通红的铁件夹出来放到铁墩上,指挥抡二锤的下手锻打。头锤打在哪里,抡二锤的下手就往哪里砸。他们配合默契的一个秘密是有约定“暗号”:头锤用锤子在铁墩上敲两下,意思是要抡二锤的下手一起来锻打。两人锻打的过程中,头锤按照节奏在铁件上敲了之后,如果又在铁墩上敲两下,就是预告抡二锤的下手,这一锤打了就歇下。
可以说,通过锻打,在老铁匠手中,坚硬的铁块变方、圆、长、扁、尖均可。铁器成品有与传统生产方式相配套的农具,如犁、耙、锄、镐、镰等,也有部分生活用品,如菜刀、锅铲、刨刀、剪刀等,此外还有如门环、泡钉、门插等。
人生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打铁:在炉旁忍受炎热,脏、累、苦,一般人很难坚持。撑船:船行风浪间,随时都有危险。做豆腐:三更睡,五更起,得仅能糊口的小钱。三者中打铁排在第一位,可见其难度。
煅烧
捶打整形
打磨
淬火
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