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走进高二乡下初坑村的民宿,宛如步入老子的书页,原来古朴也能以哲学的方式诠释。
村子土扶成墙,黛瓦叙语,历经岁月淘沥,周围山翠如缎,溪瀑叠水,村子被漾在一片浓稠的绿中。走进土屋,空敞清简的屋子里,陈设着古木床、雕花木荷桌、麻绳吊灯,石臼洗漱盆、大土缸浴盆等若干家具物件,那道隐逸的色调——暗褐色,为居室装饰的主题,抒发着怀旧的情绪,渲染着乡村气质。每间土屋居室布置空与有相彰,家具高低相和,古调新意相谐,与山水田畴和合共生。
感叹于设计师的玲珑慧心,于是便和随行的一位设计师攀谈起来。他告诉我,居室设计的最后一个环节为“减占”,在已经布置完成的空间中审视,拿走不必要出现的物件,留下足够的空阔,便是居室恰好的丰满度和舒适度。诚如老子所言:“大盈其冲,其用不穷。”原来,减占空间,无为之用即有为之美,空豁收获的是丰盈。
空间减占如是,钱财减占亦如斯。疏财重义,莫如战国时期孟尝君。孟尝君,倾尽家财和俸禄惠养门下食客三千,无贵贱高低,同食同住,皆善待之。齐湣王时,孟尝君出使秦国被囚禁,孟尝君向秦昭王宠姬求救,那宠姬索要白狐裘衣,可是孟尝君之前入秦时已把白狐裘衣敬献给秦昭王。于是,一个会狗盗的门客潜入秦宫偷回白狐裘衣复献于那位宠姬,孟尝君得以逃生,深夜逃至函谷关,关法规定每日鸡鸣才能出关。于是,另一个会鸡鸣的门客学鸡啼引得群鸡齐鸣,孟尝君得以出关脱险。孟尝君厚养辩士冯驩,当孟尝君遭齐秦两国排挤,遭遇杀身之祸时,冯驩游说齐秦两国,使两国竞相邀迎孟尝君,让孟尝君得以恢复齐国宰相之位。老子曰:“物或损之而益。”原来,减占钱财,财散人聚,财物的清瘦,收获的是人心的满盈。
减占恩怨,莫如贤帝舜。舜还未在帝位时,舜的父亲瞽叟喜欢后妻所生的儿子象,总想杀死舜。家里建造粮仓,舜到粮仓上涂合壁缝,父亲瞽叟纵火烧粮仓,舜以斗笠护身逃脱。舜挖井,在深深的井坑中,瞽叟和象泼土埋井,封实井坑,所幸,舜先前在井壁中预留暗道,又得以生还。可是舜放下怨怼,依然孝顺父母,慈爱弟弟象。老子曰:“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成为百谷王。”原来,减占恩怨,清旷心志,包容天地万物,修身而天下服。
减占时间,何不在山水田园中放下自己。
一点空闲的时间,一道幽素的小巷,青灰色的老墙,宛然的屋檐,一条绵长的鹅卵石路,一步一步,咯哒咯哒……
路边的墩石叫了一声:“丘儿,你回来了……”哦,曾经何时,你觉得一辈子被人直呼姓名是最没出息的事儿。因而你忙碌着,不知时间去哪儿了。渐而你被各种名号、头衔修饰着,唯独忘了自己的姓名。而这一声“丘儿”,让你回到了儿时,你俯首捡起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一步一步,叮当叮当……你在城市中的身份、职务、房产、车子、名校、奢侈品……纷纷抖落,仿佛踩入青灰调的光阴深处遁了世。
老院角,一树梅花堆锦,她红得那么纯粹,那么真诚,那红不是城市街头的红灯,不是一抹魅惑的红唇,不是升迁的红头文件。她不会因你的尊贵或者平凡,富有或者贫穷多开一朵或者少开一次,她清明、舒展,开放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步入山野,看禾苗吐绿,听百鸟鸣翠,鼻息不再为PM2.5而忐忑,新鲜清润的空气让你自由呼吸。
“竹杖芒鞋轻胜马,何妨吟啸且徐行。”呵,减占时间,一位城市中的孔子,走着走着,走成了布衣庄子,这是你我原来的样子。
减占,在“舍得”中禅让,在“放下”中封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