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暮晚。云山银杏谷

　　遍地黄金。游客用手机拍照，

　　随手发到微信圈，然后陆续下山。

　　最后一抹夕阳照亮了山坳

　　那个亭子、指示牌，指间的

　　一枚银杏叶。

　　雾气上升、下沉。夜宿

　　山水人家。一觉醒来，

　　已过半生。想起第一次去磐安。

　　大约三十年前。按纸条上的地址

　　我去新渥药材市场寻人——

　　一位失散多年的朋友。

　　药铺柜前。守店人笑脸相迎，一个

　　风铃一般的女子，话语清新，

　　带着一股中草药的味道。我问她

　　杜仲远有人吗——她以为我

　　买一种叫杜仲的中草药——我摇摇头，

　　然后，她也摇摇头。

　　他会不会换了店铺，

　　或许改行了？我又问她

　　是否认识金银花——如果没记错，

　　我说的是朋友的妻子。她答非所问：

　　哎呀，我认识桃金娘呢。

　　难道，我的记忆链条出错了？

　　石龙子呢，半夏呢。她微笑着说。

　　走出店门。我怅然若失，

　　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有病的人。

　　对于像我这样患有思想麻痹症的人来说，

　　回忆是否可作为一剂良方？

　　有时候，父亲旧病复发

　　通过一个长途电话

　　或一封加急电报传染给我：

　　他的血压骤升，我就会感到

　　胸闷、头晕；他脉搏异常，而我

　　心跳加快。第二次去磐安

　　给父亲开方抓药

　　让我补上中草药知识的普通一课

　　像一个年轻药农或者药铺实习生——

　　麦冬：养阴润肺、泻热生津；野菊花：

　　清热解毒、疏风散热；灵芝俗称

　　“仙草”，补气安神、延年益寿。

　　我小时候就认识的：山楂、桑叶、蝉蜕

　　皆可入药；葛根、黄连、黄芩熬汤

　　能治高血压。然而，失散的人

　　无音讯，时光如水不回流。

　　这一次，我和一帮诗人

　　又来到磐安。爬上八盘岭头

　　看风景。吃农家土菜。

　　沿着萧统的足迹，游山玩水

　　结识白术、元胡、玄参、贝母、白芍。

　　逛一逛药材市场——

　　人到中年，是否应该买一些

　　枸杞子、西洋参、铁皮石斛之类，

　　聊以慰藉悲喜交加的风雨人生？

　　喝酒，吟诗

　　我们看上去很快乐。是的。

　　我们身体很好，其实

　　内心很孤独。

　　据说，孤独是一种现代流行病，

　　而幻想症为综合征典型症状。

　　好山好水出好药。谁都需要来一次

　　自我疗伤——把心交给大自然，然后，

　　大自然又把心还给了我。

　　我把捡回来的银杏叶

　　夹在一本书里作书签，它慢慢

　　变得干燥，灰暗，叶脉清晰

　　呈辐射状，记载着自然物语。

　　上网查询得知，银杏叶也是

　　一味药——正如人生记忆

　　可入药，亦可入诗。

　　突然想起，我们寻找的千年祖传秘方

　　莫非就是山水之间“磐五味”的药香？